归安 12
12
晚上23:00
房屋内静悄悄的，灯已经灭了。
周泽楷一个人睡在床上，望着空荡荡的天花板，上面一个小小的灯独自安装在那，并没有其他的装饰品。
屋里黑得吓人，淡淡的烟味弥漫在四周，混合着微量的尼古丁，夜间温度比较低，周泽楷觉得有点冷，他微微翻了个身子，把自己塞到被窝里。
江波涛不在。
按他的出行表，这几天都是在G市的签售会，好像是什么作品的第二部续写，剧情很受欢迎，还要拍成电影，这会正在签合同选演员什么，最快也要三天才能回来。
周泽楷浑身不舒服，这几周他都跟江波涛在一起，也不怎么出门，受到Alpha信息素的安抚，他一直没什么不良反应，这会才分开10多个小时，周泽楷瞬间就不快活了，闻不到信息素，omega的本性居然折腾得他睡不着觉。
不，应该是因为怀孕了，所以才敏感。
周泽楷想。
其实他一点也不乐意去想起这码事。
而病历本压在他后脑的枕头下面，上面的结果让他懵逼了整整一晚上。
下午的时候，方明华不停回头来看他，还跟他跑了厕所几次，最后一直等到下班了，周泽楷还扶着墙满脸恶心，胃部抽搐。
方明华说：“小周，我们去医院看看吧。”
周泽楷也没反驳，毕竟omega的身体弱一些，动不动来事，以防他是食物中毒什么，还是去看看的好。
后来周泽楷跟方明华坐在医院里，两人对视了一会，医生拿着检验单推了推眼镜，指着方明华问周泽楷，“旁边那个是你Alpha？”
周泽楷摇头。
医生又问：“那你的Alpha呢？”
“他…出差啊。”周泽楷一脸莫名其妙。
“那你赶紧让他回来吧，工作上的事可以推到后面。”医生敲了敲笔，“方不方便？我帮你打电话？”
周泽楷看着他严肃的样子，内心咯哒一下，完蛋了我是不是得绝症了？！他不肯跟我说，让家人先安排后事，安抚我情绪让我开开心心走完人生最后的日子？！
“是这样的…你别紧张”医生看他有点慌乱，干脆也不瞒着了，“你怀孕了。恭喜恭喜。”
………
……
“我就知道。”方明华眨了眨眼睛，拍了把死机的周泽楷，“哈哈哈哈开心吧。喻文州那小子孩子都快两岁了，办公室里好多人都喜欢啊，可爱又听话，蓝雨外的部门都好羡慕的，正好你给我们部门也带个出来玩玩！”
周泽楷揪住医生递过来的那张纸，感觉无法接受现实，心力交瘁，又被喂了口狗粮，现在只想吐血。
最后他抓了把脑袋，拿着病例本回家，坐在沙发上发呆，不知道该怎么办。
江波涛下午发来的短信还在他手机里，很平常地询问周泽楷有没有按时到家，晚饭在冰箱第几个层之类的琐事。
周泽楷看着手机屏幕，过了好一会，直接关机。
对于这件事事，周泽楷不想告诉江波涛，他觉得江波涛肯定会生气的。
为什么不生气呢？
被信息素干扰而意外标记了一个omega，打乱了日常生活，还尽心尽力给周泽楷做好一切善后，关爱有加，尽职尽责，该吃药也吃药了，约法三章后说好去做手术，可就在最后关头，对方居然怀孕了，这让他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化为泡影，到头来原来周泽楷一直在玩他。
还有什么比这种事更让人愤怒的。
所以周泽楷不敢打电话，怕江波涛万一冲动过头搞出什么出格的事，比如回来直接把他干流产，后来这个想法被他划掉，周泽楷想他大概是狗血剧看多了，神神叨叨的，像隔壁办公室那个神棍王杰希了。
周泽楷在沙发上滚了几圈，东想西想，不断揉着太阳穴。
后来想多了也是烦，看着时间也晚了，周泽楷准备去睡觉。他走到房间，洗漱，换睡衣，最后躺在床上盖了被子，然后————
睡不着。
睡不着。
睡不着！！！
直到两个小时后，周泽楷盯着黑眼圈，神色麻木，抱住枕头坐起来，开始犹豫不决。
最后，他深吸一口气，走下床，迅速冲到江波涛的房间里，刷刷躺进大作家的床上，往被窝里拱，也顾不上什么颜面了，睡觉要紧。
Alpha的信息素还有残留，熟悉的味道充满安全感，体内异样的躁动停止了，周泽楷感觉浑身轻松，没过五分钟就睡着了。
而且很快就做梦了，这是一个很普通的梦，梦里周泽楷穿着一件奇怪的运动服，灰黄白相间又有些显大，看起来像个企鹅似的。
他看起来二十岁左右，很帅气，也很吸引人。
企鹅运动服周泽楷站在一堆记者面前局促不安，半天憋不出一句话，把记者都急坏了。
周泽楷看着“周泽楷”心想，的确啊，我那个岁数的时候真的不会跟别人说话。
“周泽楷”憋了半天，磕磕绊绊说出了几个字，那样子简直惜字如金。
不过记者也没有抓狂，一副早就熟悉的样子，把话筒递给了旁边的一个人，那人穿着同样的运动服，黑白灰黄的颜色简直就像个企鹅，他冲着镜头笑起来，从容不迫，语气温和。
“恩，是这样的，我们的确是看到了霸图队的年龄问题…才针对性地做了训练…从选图开始…......”他慢慢说着，周泽楷在一边点头。
记者等他说完，又把话筒递给周泽楷，“是这样的吗？周队长。”
周泽楷点点头：“恩。”
然后又把话筒递回去。
周泽楷看着梦里那个人，不由得愣了愣神，那张脸是如此熟悉，所有的眉目、语气、神态都让他万分熟悉，那个人面对着记者继续说着，突然停顿下来，然后抬起头，他的视线穿过重重的人群看向周泽楷的方向。
并不是梦里的那个穿着运动服的周泽楷，而是正在做梦的周泽楷。
周泽楷觉得那个人好像看到了他一样，不由得有点紧张，那双眼里没有什么激烈的情绪，包含的只是如水一般的温情，像情人在午后的阳光下相见，充满爱意与眷念，还有深深的留念，在宠溺着喜欢闹脾气的恋人，让他有点失神。
可他所认识的那个人不曾这样看过他。
从来也没有过。
周泽楷冲着人群的方向举起手，张了张嘴，想喊出他的名字。
“江———”
“小周？小周？”
周泽楷醒了，迷迷糊糊被人推着，也睡不着了。
他睁开眼睛，江波涛正满头大汗晃着他的肩膀，脸上有些焦虑，看起来风尘仆仆，才急急忙忙从外面跑回来一样。
“怎么睡在这里？我半天找不到。”
江波涛松了口气，把背包放在地上。
周泽楷这才反应过来，之前他跑到江波涛的房间来了，这会逮个正着，让他有点尴尬。周泽楷先打量了一会江波涛，才缓缓开口说话。
“睡不太好，到处跑。”
江波涛看了他一眼，没说话，把外套脱下来扔桌上，坐到床边。
周泽楷看了他半天，忍不住问：
“你怎么回来了？”
江波涛没说什么，一边开始换衣服一边关掉灯，房间里黑漆漆，只有衣服磨蹭的声音。
“你的事，方明华跟我说了。我打了几个电话，你关机，所以我回来了。”
周泽楷咯哒一下，脑袋里嗡嗡作响。
江波涛换好衣服，转头一看，周泽楷都要挪到床下去了，还有往门口挪的趋势，觉得无比头痛，他走过去把周泽楷拖回来，轻手轻脚塞回被子里，然后躺了进去，贴在周泽楷旁边。
“你紧张什么？”
周泽楷被打了僵直弹一样，一动不动，心内掉血。
“你担心我生你的气？”
………
……
江波涛叹气，把他捞过来。
“我刚刚才赶回来，工作往后推了。我真不会揍你，你为什么不敢给我打电话？我像那种随便就打omega的Alpha吗？”
周泽楷表面沉默不语，内心暗自翻旧帐。
“这下好了，医生还有说什么吗？”
周泽楷思考了一会，从枕头下掏出个小本本，上面全是要买的各种维生素跟叶酸片什么云云。
江波涛也没怎么看，一把拿过来塞到自己包里，想着明天再去好好研究，现在都凌晨了，先睡觉要紧，他伸手抱好周泽楷，把周泽楷的头往自己的颈窝塞了塞，再整个搂好。
“先睡吧，起来再说。”
周泽楷不知道他在想什么，可也不知道怎么问，Alpha的腺体离耳后不远，这个姿势的话离得特别近，周泽楷埋在江波涛的脖颈间，耸了耸鼻尖，那股熟悉又浓烈的信息素包裹着他，像是一双温和的手，揉在他身上，抚平一切焦虑，给人安全感。
周泽楷舒服得又困了，迷迷糊糊往江波涛身上蹭，江波涛感受到他的动作，配合地抱紧他，在耳尖轻轻吻了上去。
这下可比刚刚舒坦多了，周泽楷给江波涛打了个好评，然后埋着脑袋呼呼大睡，他很累也很困，不良的症状折腾了他一天，他现在需要好好休息。
半个小时后，周泽楷彻底睡着了，呼吸平稳，面色如常，体温有些偏高。
江波涛慢慢睁开眼睛，借着月光打量着他的睡颜。
白皙的脸上泛着血色，额前的头发打下来，遮住小半的额头，眉间舒展，看上去毫无防备，长又密的睫毛在眼睑上打下一片阴影，鼻梁挺直，唇型的弧线十分好看，他微微半张着嘴，吐出微弱的气息。
他真的长得很好看。
江波涛想。
原本环住腰部的手慢慢下移，滑过腰间，最终停留在腹部上，这也许真的很尴尬吧，莫名其妙就变成了这样，江波涛想着想着，便轻轻得在上面揉了两下，换来周泽楷骤然加速的鼻息。
他默默收手，再次搂回周泽楷。
江波涛的眼神里一直没有什么情绪，在周泽楷看来大部分都是出于客气与礼貌的友好，这时居然开始产生了变化，逐渐化为一种无法形容的目光。
只有在周泽楷看不到的地方，他才有这样的坦荡。
那眼神里包含着说不清的情绪，像是叹息，像是无奈，如一条细细流淌的水纹，在无人知晓的时候，寂静无声独自流淌，最终汇入地平线。
他叹了口气，把下巴轻轻搁在周泽楷的脑袋上，呼吸好似微不可闻，回荡在寂静的房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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